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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lden 作者:奶茶

凱倫貝克&碧姬媞

 

仿佛星幽界的落雨也能喚起生命一般的奇跡,雨勢稍平緩一些時,碧姬媞執著傘出門,凹凸不平的泥土就像是流星留下的痕跡,然而里面卻真的多了幾道呼吸。再回來時,手中捧起淺淺的水坑,金色的游魚親吻著她的手心,又仿佛受驚一般優雅地擺尾離去。

“金魚。”凱倫貝克說。“你想養它們嗎?”

“它們是沒辦法在這里活下去的。”碧姬媞垂著眼說。“已經被傲慢地摘除了本能,即便小心翼翼的照顧,也存活不了多久。這是白費力氣的事情。”

縱使她如此預言著,第二日他們去商店里購置了魚缸,在盥洗池中暫居的金魚被轉移了,新住所中有不少可以躲避視線的擺設。

 

用“他們”進行描述,已經算不上是什麼新聞了,因為它與生死無關,並且當事人心里也有所察覺,只要心平氣和地不再舊事重提,那麼對方與其他人一樣是沒有任何差別的。這種謹慎的穩定,就好像調出分層的雞尾酒一般,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慢悠悠的氣泡,曖昧的界線如同永恆。仿佛塵埃落定一般,沒有辦法再往前一步,也沒有方法後退。

然而就放棄了嗎?當他一想起屬於生前或死後的事情,他的腦袋就像是一把小提琴。所有空隙都充塞著他們,仿佛他們是音樂一般,即便有意外衝進來,圖片好像電影那樣閃爍發光,可是音樂卻始終留在那里。音樂總是會留存的。

 

“你也沒有想到我最終會養金魚吧?”碧姬媞仿佛帶了點蓄謀已久的味道說道。

“畢竟之前我們都從未在這裡見過渾然天成的寵物。”凱倫貝克說。“但我確實感到驚奇,我以為你喜歡值得馴服的獸類遠勝於這些溫順的金魚。”

“那樣就是你失算了。我不想收服任何東西,除了原本應該屬於我的。我是很懶惰的人,就連收養這個前提都不願去做。”她將目光投向魚缸。“可讓它們生存下去,並沒有什麼意義。”

“你憐憫它們嗎?”

“憐憫?”她似乎笑了一下。“——也許有吧。可我已經開始後悔了。我有無數將它們擲在地板上的機會,而且現在也沒有人會阻止我。金魚也是很懶惰的生物,就連掙扎著生存都遺忘了。但總比有著攻擊性的魔物要好的多,至少它們不會抓壞我收藏的人偶。”

“它們也沒辦法打攪到你的。”凱倫貝克說。

“是啊。”碧姬媞說。“它們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

 

當他們還身處3257年時,露比娜絲學院的人工湖中也游動著不少品種的觀賞魚。兩個人坐在湖心亭中,碧姬媞的膝蓋上臥著淺眠的白貓。

“這一只是凱倫貝克,這一只是我。”她以那種天真浪漫的聲調說道。貓動了動耳朵,睜開眼睛,無聲地跳到地面上。

“下一次來這里還分得清楚嗎?”凱倫貝克不禁莞爾。

“會分得清的。”碧姬媞篤定地說道。“因為那是我和凱倫貝克呀。”

“但是,把我們寄託在金魚身上,會不會太脆弱了一些?”

“那難道要找到兩隻烏龜才好嗎?”

“抱歉,我沒有跟上你的步調。”凱倫貝克誠懇地說。

“是啦,”碧姬媞恢復方才的笑顏說道:“凱倫貝克太認真啦。無論作為什麼,都是有限度的,然而一切都可以成為我們。游魚也好,烏龜也好,”她皺了一下眉。”——總歸還是應當在一處的。當然,我是希望我和凱倫貝克都可以美麗一些的。”她俯身抱住意圖突襲游魚的貓,後者注視了一會兒爭寵者后再度懶洋洋地趴在碧姬媞的腿上。

這樣愚昧的遊戲,從來都不用當真,只是一時的言語(就好像他偶然能回憶起這回憶一般),也沒有辦法當做任何時刻可以引用的真理。然而其中那種純真的思索,也不應當被嘲笑。

 

“這其實是不用否認的。因為它本來就是這樣。無論如何狡辯,都是柔弱得不堪一擊的。我承認你當時說的對了。”

“不。”凱倫貝克艱難地說。“我反悔了。”

碧姬媞注視了他一會兒。“你仍然這麼希望著嗎?”她輕聲說著,稍稍舉起手中的魚缸。“你想要挽救它們嗎?”

“是的——你知道我會這麼說”凱倫貝克說。“但我不會這樣回答。”

“明智的選擇。”碧姬媞微笑著說。

“我只是又感到驚奇了而已。你斷言不會收養它們,卻做出相反的舉動。現在又是如此了。”

“你可以當做這是高高在上的憐憫,即便我已經否認過了。我沒辦法傲慢地說我可以決定它們的命運,雖然我的確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碧姬媞答道。

他稍握緊了自己的手。“它絕不僅僅是你的事情。”

“因此它存活了足夠久的不應屬於它的時間啊。”碧姬媞淺笑著說道。“然而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白了,它是沒辦法在這里活下來的。即便精心地照料,也會毫不掙扎地死去。更何況我們兩人都已經無能為力了。”

“那麼——在別處呢?”他仍保有著微弱的希冀,就好像星幽界的太陽,恬靜的光芒之中正簇聚著一個垂死的世界的最後的泡沫。“假如這不佔用你的時間的話,我懇求你為它預言。”

“——”碧姬媞不無遺憾地看著他,看著那些泡沫無聲地垂落在地上,最終緩緩地開口說道:“你分明知道這答案的。這是不用預言就可以察覺到的事情啊。沒有任何的咒語,縱使附身于外物,也沒有任何挽救的方法。”

“因為註定了是短命的。”他苦澀地說道。側身讓開了路。碧姬媞輕輕地行禮致謝。

 

金魚聚集在太陽光照亮的玻璃周圍,做著簡單的舞蹈,跟以往它們所做的一切一樣,沒有一點意義,跟那些音樂一樣傻乎乎的,都變成了多餘的東西。好像墜入湖中之前,豢養在溫室中的心就已經結上了冰霜,因此在侵略者來臨前的一瞬,它們跳舞著,饒舌著,調情著,戀愛著,陷害著,欺騙著自己的知覺。

凱倫貝克站在門廊下,遙遙地望著碧姬媞的身影。他是有足夠的時間挽救那些金魚的。然而如碧姬媞所詛咒的那樣,是全無意義的事情。而宅邸與寂靜的湖邊之間,仿佛存在著一條隱形的交界,卻又有著猶如晝夜交替那般明朗的光澤,如同一座高聳入雲的城墻,堅固到就連聲音都無法傳過去。他只能站在這里。看著她。

碧姬媞伸出手臂,傾倒著魚缸,弧度宛若純白的雕像一般優美,然而其蘊意卻截然相反。金魚在水里,仿佛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凝固,仿佛黑白的照片,突然被驚醒般地甩尾游去,像一片綻開到即將凋零的紅色的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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