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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琉璃燭一同飛翔的金絲雀  作者:Cysela

 

        幽藍?

        清晨紫藍?

        接近無限透明的紫?

 

        若要用顏色來形容凌晨四點五十五分的氣息,或許顯得過於困難,但能確定這是種會讓人感到靜謐又迷離的氛圍:比起昏暗子夜多了點微光,比起熾熱午時多了些溫柔。碧姬媞最愛這樣的感受與時刻,尤其在初夏,昨夜有場雨剛過,微溼的氣息沁涼整片大地,織起濛濛霧嵐模糊世界。溫度偶爾令人打點哆嗦,但可以不用在意,她張起鼻翼,貪婪享受這片氣息。

        多好,若能讓氣息無時無刻覆蓋於自己身旁,那就更好了。她東揀選一些奇花,西觀察起異草上的夏露。剔透澄澈,就如同那些被提煉過的精油一樣純粹,彷彿可以映照出另一片人們不敢肖想的世界──美麗、和諧,一個讓自己可以自在伸展的世界。鳥鳴聲逐漸此起彼落,大霧被逼得只能朝山巔撤退。微微的金色晨曦透晰了景色,失去霧水滋潤的花草似乎少了些神秘,碧姬媞失望將方才採收的成果棄於山路旁,追尋著霧幕後退的方向不斷前行。逆著湍急激流向上,水在呼喚,山之音迴盪於耳蝸,似乎將萬籟都囊括與手中,伸出那姣白雙手嘗試抓住點甚麼,或是攀爬、或是被牽引,仿佛著了魔,完全忘了周遭的一切畫面:聽不見,水聲逐漸細碎、看不見,周遭綠意正在褪色。來到被白晝驅趕大霧的最後根據地,就像是被牛奶包圍的甜美夢境,歇息了,聲響,僅剩點點紫於偌大水面中央飄蕩。

 

        在象牙白中點著異色的燈火,將原本水域內的生命燃燒殆盡,岸邊燭火看似準備熄滅,如同剩餘的紅酒殘渣徒留遺韻,卻瞧遙遠那端的紫卻恣意奔放。「琉璃燭。」,碧姬媞被這色彩迷了上,褪去全身衣物步向湖心,攪動著水鏡的手指驅趕了寂靜,她愛撫著如小魚般膽怯的花朵,細細道出根根紫蠟燭的芳名。香味?或許在第一關就會被直接拋棄,但這個有點些微變動但又沒有太大變動的色澤,卻符合她對凌晨四點五十五分的定義。她鐵了心地想要擁有這個紫,在水中四處蒐集著穗穗朵瓣,岸邊堆積著燃燒的紫燭芯,被撥弄水面的刷刷刷聲不斷出現。

 

        「我是沒想到,原來妳還有那麼孩子氣的一面。」

 

        碧姬媞僵硬地無反動彈,彷彿水被通了電。突然出現的聲音不是來自被弄響的水面,而是來自那紫髮男人的喉嚨。赤裸裸的自己此刻只能在水中和這位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僅靠著水面上的枝葉,和殘餘燭蕊,隔開自己和那男人的直接面對。暗中氣憤起自己對逐漸放大的腳步聲毫無發覺,眼看著自己辛苦採摘的花蕾被細細檢驗,說不出的羞恥在心中不斷蔓延,想著史上最惡毒的字眼咒罵個千萬遍,怎料自己道出口的第一句詞彙,使碧姬媞更恨自己實在過於羞怯。

 

        「你怎麼會在這!」大概在這種情況下,每個被調戲方都會出口的言詞實在有夠乏味,碧姬媞覺得自己的腦袋此刻已經短路到無法掌控的境界。看著凱倫貝克在岸邊悠悠哉哉的顏面,總想著若自己現在就能上岸,肯定要在他臉上抓上幾回。

 

        「啊...誰知道呢?」「別戲弄我了......。」「或許是為了看妳現在可愛的模樣?」「別開玩笑!」

 

        不過就是大清早被山之音勾了來,凱倫貝克覺得無辜又無奈地將碧姬媞隨意亂扔的衣物撿起,摺疊整齊後放在置於地面提琴盒上。這一切純屬意外,他沒料到真的會有人,而且是把自己拒絕掉的女友,會全身脫光跑去水中採花。他怎麼想也想不透,若是蓮花、茉莉等芬芳或許值得如此,但這樣微小無味平淡的小花?他實在搞不懂碧姬媞怎麼捨得就這樣裸身下水。看著水中的她,凱倫貝克真的不明白,這女人有太多太多行為讓他無法摸透,每當他越想要將曾經好理解、純真如白紙的她尋回,他就越發現似乎這一切早已無法想像。或許就這樣讓碧姬媞尷尬地走不出水面也好?這樣他就永遠不用移開自己的視線,並且再度成為她唯一的世界,懷念著那過去一同歡笑的歲月,真不理解,每當他嘗試靠得越近,碧姬媞就離他心中的想像越發遙遠?他曾經嬌小可愛的金絲雀已經不為他高歌,或是為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鬱鬱寡歡,再多柔情和關懷也引不起她的雀躍。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凱倫心中苦笑,自己在她心中或許早就沒了地位。

 

        「夠了吧?你還要盯我盯多久才肯罷休?」自私與自憐的腦中劇場被打斷,碧姬媞不甘不願的聲音再度將他拉回現在。

 

        「那你要我怎樣?」面對著早已搞不懂的她,也只能提問等待指示。

        「離開,或是把頭轉過去。」

 

         凱倫貝克不太想體驗再度被驅趕的感受,因此他將頭別過去直到碧姬媞將衣服穿上。等到完成更衣幾秒鐘後,還未看清她完整的面孔,尚未回神反應,迎面而來便是一個清脆的巴掌,伴隨大量琉璃燭,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眼花還是飄落四散的花瓣。他果然不懂這女人,強烈刺痛使得眼睛流出幾滴眼淚,稍微模糊了自己瞧見的無表情容顏:

 

        「請你離開。」

         啊啊,果然還是被下達驅逐令了。

 

         凱倫貝克默默撿起地上的琴盒,因為剛剛放置碧姬媞的衣物,似乎多了點他熟悉、懷念的香味。不留下一句言語,快速走過她身旁的小提琴家沒有發現那美麗的臉龐勾起一絲笑意。

 

        「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的體貼。」望著遠去消失於視線的身影,碧姬媞笑得有點惆悵:到最後,這個溫柔的自我中心主義者,一如過去只用自己的想法來臆測、想像,從來都沒問碧姬媞心中真正在想的,是什麼。

        陽光漸強,穿越樹葉的縫隙,遠處清波綠煙的猶如水墨,山中迴盪起過去他們倆一同享受的旋律,絲絲琴音帶著淡淡的憂,含著微微的愁。聽著聽著,她瞇起眼笑得更加燦爛,光點閃耀了被露珠附著的紫色片瓣,或許凱倫貝克不知道,碧姬媞想,這些被撿拾的滿地殘花,有些現在還在他頭髮上,進行完美的顏色融合。

 

 

‧梭魚草:又名琉璃燭,非常兇猛的外來種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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