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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者 作者:Kyla
※劇透到凱倫貝克R2為止的故事

    水。
    我漂浮在水中。
    我想不起自己從哪兒來,也想不起在這之前發生過什麼。在我恢復意識的瞬間,胸口的位置傳來難以壓抑的劇痛,就好像身軀都被折斷成兩半一般,我忍不住踡縮起身子,想要發出痛苦的大叫。但很快我發現自己就連聲音也逐漸失去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隨著呼吸而不斷流失,絕望卻不斷疊加。
    或許這就是死亡,難以言喻的孤單與恐懼開始纏緊我的身軀,從心臟開始,冰冷的觸覺開始凍結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從手指開始,再到脊椎,最後則是蔓延向腳趾。我的全身不斷失去知覺,而在這個過程中,除了不斷地求祈與睜大雙眼,我什麼都做不到。
    無力。直面死神時,人類的力量渺小有如滄海一粟。
    我開始失去最後一點掙扎的力氣,隨即被無名的力量向下拽落,沉在冰涼且黑暗的河水之中。我能依稀感覺到柔軟的海藻裹著我的脖頸,一下又一下地攥緊我的全身。它們像極了帷幕上一縷縷垂下的絲穗,也像是已經崩斷而變得柔軟的琴弦。每當我發出充滿了痛楚的呼吸時,它都更緊地勒緊我的脖頸,就像是女人的秀髮一般細軟,卻有著能將人生生扼殺的力量。
    “嗚……嘔、嗚……”
    我發出瀕死般的呻吟聲,那軟若絲綢的植物此時就像是枷鎖一般緊緊地勒住了我的脖子,求生本能被激發的瞬間,我用最後的力量伸出手,努力地撕扯脖子上的生物。當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時,我努力地咬緊牙關,思考著一切能回想起來的東西來讓自己維持清醒。
    我還不想死。
    我還不能死,還有人……還有人在等著我,我不能就這樣……救救我,誰都好,我還不能死在這裡,因為、因為……
    碧姬媞……是她,她還在那裡……她還在──她還在等著我。
    在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像是被狠狠擊中了一般,呼吸的機能開始回到我的大腦中,苦澀的河水不斷湧入我的四肢百骸,儘管痛覺已經麻木,但胸口的傷口還在淌著血。我的血順著河水向上騰起,我情不自禁地在水底劇烈地咳嗽起來。她還活著,她還在那個學院裡頭等著我,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我想見她,僅僅再見她一面就夠了。這個世界變得再怎麼瘋狂也好,哪怕這個家族已經將我視為絆腳石,倘若這個社會也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我也還想再見到她一次。
    思緒開始離我遠去,四周的一切開始被漆黑的隧道所籠罩著。就像是乐曲拥有终章,所有生命也都有结束的那一天。我開始拼命的掙扎,用盡全力地呼喊與咆哮著,我就像是在一條深邃而遙遠的道路中不斷地奔跑著,但近了、快了,很快我就會抵達真正的源頭──
    在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力量籠罩了我。
    我開始見到——不,不僅僅是見到,而是看見、聽見、聞見與摸見。我難以想象自己上一刻仍徘徊在死亡邊緣,因為此時我感到自己擁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我的感官不再像是過去那樣遲鈍而緩慢,一切都變得光潔如新,一切都像是刷上了金漆般閃閃發亮。曾有人說理解的開始便是對死亡的渴望,那麼我或許已經邁入了現世、過往與未來的界限……在這短暫而永恆的瞬間,別離只不過是幻象,死亡也並不是終點。我的靈魂飄離肉體,就好像在遙遠的地方望著我在水中掙扎的模樣。
    在那一刻,我全看到了。我看到我是嬰兒,是小孩,是青年也是成年的模樣。在同一時間裏,所有曾做過的事兒,有過的每一個睿智或愚鈍的念頭——一切,一切都回到了我的身邊。我看到父親、母親,學院中的朋友們,第一次演奏的時候,那被我在夜裏無數次擦拭而變得光潔閃光的琴弦,昏暗的講堂、被聚光燈照亮的舞臺,皮鞋上的刮痕,被細心紮起的領結,台下掌聲如雷,那是我所聽慣了的喝彩與讚歎,我像是立於演奏臺上,也像是坐於台下,又像是潛身於琴身之中,每一根琴弦微弱的震動,每一位來客領口的皺褶,那些從未被我注意過的東西此刻都放大了千百倍。在這個瞬間,我明白了生命中的每一件事,也明白了他人的感情,巨大的歡樂、轟鳴、哭泣與惱怒湧進了我的身體,我的一切都被深刻洞悉,我的一切都從大腦中如水般流出。
    流水、火焰、男人、女人、生命、死亡、和平、戰爭、動物、植物、人類。我经历一切,也感知一切。在这个瞬间,我是一切,一切即是我。我突然开始顿悟,顿悟自己在这儿的理由,也顿悟世界的真相与“超越者”的本质。
    當我這麼想的瞬間,在光的另一頭,世界與死亡的盡頭,我聽見了聲音。
    “想要死去嗎?”
    聲音問道,那聲音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聽起來像是老婦人,也像是一位青年。
    “不想死去嗎?”
    我還不能死。我耗盡全力回答著,不管要我花費什麼代價,只要再見她一次就夠了。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覺悟吧”
    那個聲音嘲笑著,憐憫著。在光芒收束的瞬間,亮白的閃光轟然炸裂,水面頓時開始扭曲,我的脖子被鬆開了,蜘蛛般的裂痕瞬間在漩渦的中央擴散開。我拼盡全力向上用力,不知不覺間,胸口的傷口開始快速地愈合,四肢又有了力氣,我輕鬆地就掙脫了所有束縛,而在我的手伸出水面的一瞬間,那道光將一切都染成了白色。

 


    凱倫貝克跪坐在滿是碎石、碎屑與廢棄物的河岸邊。這裡或許是下層的區域,也或許是另一個更為混亂的地獄。他重重地咳嗽著,帶著新的恐懼與迷茫環顧著自己四周全然陌生的城市。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跪坐在河邊的男人,他渾身到底都濕透了,幾乎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就連臉上也滿是污泥與劃痕。他的衣衫更是襤褸不堪,胸口的衣服已經變成幾條被染成血紅的破布,破破爛爛地垂在肩膀上頭。但哪怕他如此淒慘,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向他伸出援手。這不過是這城市中最常見而微不足道的一番景色罷了。他也許是流浪漢,是乞丐,也有可能是流亡的奴僕,而羅占布爾克最不缺的便是此類失去了身份,也失去了希望的人們。
    “碧姬、媞……”
    他喃喃地說著,像是個盲人般在地上摸索著。直到他的手指碰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堅硬物體,在觸碰到它的瞬間,他的臉色變得青白。
    那把被他拋棄在學院中、受到了詛咒的提琴的琴盒,此刻就靜靜地被放置在濕漉漉的河岸上。凱倫貝克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嶄新的琴盒表層掀開,在那底下,就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命運將會受到多少戲弄一般,那把美麗卻又危險的扎吉就躺在那裡,閃爍著銳利的銀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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