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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善的使者

(瑪爾瑟斯+沃蘭德)

作者:行空

 

 

 

 

 

  就引導者所知,瑪爾瑟斯和沃蘭德關係的交惡是從某一天突然開始的,具體原因是前者冷不防將後者一腳踹進了冰冷的湖水裡,而這令身體嬌貴的小少爺躺在床上足足發了三天的高燒。

  當沃蘭德恢復意識時,他第一個動作就是在布勞的幫助下艱難地坐起來,第二個動作是猛烈地咳嗽,第三個動作則是抬起顫抖的手,直指一派悠閒地靠在門邊觀看的瑪爾瑟斯,嘶啞著喊:

  “殺了他,瑟雷斯夏爾!”

  他忠實的僕從直接從虛空中撲向瑪爾瑟斯;可青年僅僅揮動斧槍擋下了這一擊,隨後便虛晃一槍,在布勞出手制止之前已從容地大笑著離開了沃蘭德的房間。

  ——從那之後,瑪爾瑟斯就以一種令人惱火的姿態不厭其煩地出現在沃蘭德面前或背後。他什麼都不做,或者說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持自己存在於沃蘭德的可見範圍內。起初一頭霧水的少年試圖無視他,但這根本不影響瑪爾瑟斯跟在他後面走,青年的高跟鞋踩在魔女之館的木地板上發出的響聲反而使他無比煩躁。於是沃蘭德改變了策略,轉而狠狠地瞪他,或是對他穿裙子和綁髮辮等等行為冷嘲熱諷。可瑪爾瑟斯不僅不在意,還微笑著聽他毫不保留地諷刺自己。這麼一來,沃蘭德也不好繼續像個老太一樣叨叨絮絮,只能憤然閉嘴。就這樣,少年的惱火日積月累——到後來,沃蘭德一看到瑪爾瑟斯便乾脆召喚瑟雷斯夏爾發動攻擊。這一打可不得了,常常連史塔夏和柯布也莫名其妙地混進來,結果總會引發一場大混戰。而最令人氣憤的是,每次到中途,身为罪魁禍首的瑪爾瑟斯便像蒸汽一樣神秘地從現場消失,蹤跡全無。可過了一會兒,他又會神秘地重新出現在氣得臉紅的沃蘭德眼前,笑得十分開心。

  “你也差不多該住手了。”

  旁觀這場鬧劇久了,連沉默寡言的引導者也於心不忍。可瑪爾瑟斯對她微微一笑,托起她的小手輕輕吻了一下,搖搖頭回答:

  “不,我的仕女,這完全不夠。”

 

 

  “你到底想幹什麼?”

  沃蘭德已無數次地提起這個問題,可他得到的從來只有瑪爾瑟斯的一個無法定義的微笑。所以,這天當後面突然傳來回答的聲音時,沃蘭德著實嚇了一跳。

  “你說過,‘我與正義同在’。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只為伸張正義而戰,是嗎?”

  “沒錯。”

  沃蘭德回答得咬牙切齒。不僅因為那是他的口頭禪,還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就是在說完這句話不到半秒後,自己就被瑪爾瑟斯踹下了湖裡。

  “那又怎麼樣?”

  沃蘭德轉過身,挑釁般抬頭看向瑪爾瑟斯。陽光透過格子窗灑落,照亮了沃蘭德滿溢驕傲的臉,卻使隱藏在柱子陰影里的瑪爾瑟斯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捉摸不定。

  “那就讓我們來做個假設,正義的使者。”

  瑪爾瑟斯顯得興致勃勃。沃蘭德還沒來得及輕蔑地表示“我沒有陪你妄想的時間”,瑪爾瑟斯就已經用說故事一樣的口吻講了起來:

  “這是發生在某天晚上的事情,你屏息藏在某個誰都注意不到的角落里,看到了這樣的一幅景象。在一個沒有光的房間,一個衣不蔽體的窮酸女人拿著刀子,正在威脅一名富翁交出他所有的一切。那名富翁已經從睡夢中嚇醒,但他身體虛弱,光這一嚇就已經使他渾身顫抖,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了。那麼,你會怎麼做?”

  “把女人殺了。”

  沃蘭德即答。瑪爾瑟斯微微瞇起雙眼。

  “不愧是正義的使者,無論何時何地都以伸張正義為本分。”

  “哼。”

  “不過,在你揮下正義的鐵錘之前,讓我們來聽一些過去的故事。”

  青年的眼底開始泛起捉摸不定的微光。

  “那名即將行兇的女人曾經是一名優雅的大家閨秀,家族擁有的財產足以令她一生衣食無憂,並使她能配得上一切貴族夫人的頭銜。可突如其來的一場災禍卻使她一日之內從大小姐變為乞丐。她的親人一個一個陷在窮困中死去,而嬌弱無力的她也必將步上後塵。但即使淪落到只能將被馬車碾過的雪含在嘴裡化水解渴的時候,她仍然不去偷、不去搶,也不出賣身體,拼命尋找工作以求能養活自己。最後,非常幸運地,有一個大戶人家願意收她做了女僕。”

  沃蘭德聽著,慢慢皺起了眉頭。瑪爾瑟斯仿佛沒有注意到他表情上的細微變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

  “而那位年邁體弱的富翁原本是貧民窟出身。他深陷貧窮的泥潭十幾年,靠偷搶拐騙來的錢開了一家小商店。之後,他用盡各種手段建立起自己的事業,開了一家華麗的賭場。他費盡心思地去巴結貴族,一步一步地引誘他們到賭場來,繼而大大方方地從幼稚的紳士們口袋里拿走了他們的錢、他們的府邸乃至於他們的領地,最後就將這些哀求他慈悲的可憐人一腳踹到冬天冰冷的寒風中,不再理會他們的死活。”

  沃蘭德的眉毛已經擰成了一個結。

  “你想說什麼,我已經明白了——”

  “噓。再給一點耐心,我還沒說完。”

  瑪爾瑟斯豎起食指,按在沃蘭德的唇上制止他繼續說話。沃蘭德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一巴掌甩開瑪爾瑟斯的手,用他自以為最惡狠狠的目光瞪他,就像能用目光洞穿青年的頭顱一般。而瑪爾瑟斯則愉快地發現少年臉上泛起了連他自己都覺察不到的微紅。他也不點明,只默默地收回被打得發紅的手,仿佛從未被打斷過話題一樣繼續說:

  “某一天,女性知道了好心僱用自己的主人就是將自己和家人推落深淵的那個人——於是當晚,富翁的寢室里就出現了你所見到的那一幕。”

  “……”

  “現在你知道了一切,正義的使者,你又會怎麼辦?”

  “愚蠢。”

  聽到沃蘭德以鄙夷的語氣吐出的這個詞,瑪爾瑟斯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他裝作無奈地聳了聳肩,在開口前就聽到沃蘭德冷靜地補充:

  “只要那個女人對老人揮刀、威脅他的生命,那她就有罪。”

  “可那是她正當的復仇,不是嗎?”

  “當她腦子裡出現‘復仇’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就不再屬於正義。”

  沃蘭德頓了頓。

  “更何況,她根本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為什麼?”

  瑪爾瑟斯愉快地等著沃蘭德的回答,少年也不吝惜於將那個青年早已猜到的答案說出口:

  “殺了她之後,我會把富翁也一起殺了。”

  “因為‘正義與你同在’……”

  瑪爾瑟斯意味深長地低聲念出這句話;突然他爆發出一陣大笑,雖然並沒有笑得前俯後仰,但就這名常日就像戴著微笑面具的青年來說,那已經是非常出格的狂笑了。因此,也難怪沃蘭德會愣了十幾秒,才回過神來紅著臉沖他怒吼:

  “笑、笑什麼!沒什麼好笑的!”

  儘管如此,瑪爾瑟斯還是笑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停下來。他抬手拭去濺出眼角的淚水,才重新垂下眼看向幾乎燃燒全身心來發怒的沃蘭德,用仍帶著笑意的聲音回答:

  “是啊,眼下確實沒什麼好笑的。”

  “那你笑什麼!”

  “我是想象到將來會發生的事才會笑的。你知道嗎?從你說出那句話之後我就滿腦子都是‘那件事’,我根本無法讓視線從你身上移開。你知道為什麼嗎?”

  “變態!”

  沃蘭德毫不掩飾他的厭惡。瑪爾瑟斯略略彎腰,他那猶如瘴氣發紫的雙眼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像貓眼一樣閃閃發光。

  “你所堅信的偽善被徹底擊破的瞬間,你到底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絕望嗎?虛無嗎?悲痛嗎?還是快樂?”

聞言,少年瞪大了雙眼。

  瑪爾瑟斯伸出手,卻在光與暗的一線上停住了。他向沃蘭德攤開手心,彷彿邀他共舞一般。

  “就讓我期待一下那個瞬間的到來吧,正義的使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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