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歸葬

(沃肯X瑪爾瑟斯)

作者：Dr.月

 

 

 

 

 

　　「沃肯博士，情人節快樂。」瑪爾瑟斯走進房間，將一盒包裝精美的榛子巧克力放置在桌上，對坐在一旁的人說：「我等聽聞今日乃西方佳節，特來祝賀。」

 

　　「謝謝。」僅是祝賀不用帶上巧克力的，沃肯決定把這盒甜食當成義理巧克力收下。他看見對方手上僅握著槍斧，於是開口詢問：「我白色情人節會回送你。嗯，你已經都送完了嗎？」

 

　　「我等不明白汝的意思。」瑪爾瑟斯精緻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困惑之意，他開口詢問：「巧克力不是僅能送給最喜歡的人嗎？」

 

　　聞言，沃肯不禁愣愣望向瑪爾瑟斯，兩雙相似的紫眸映出彼此的身影。最喜歡？雖然他是個情感缺失的人（大小姐語），但他並不是笨蛋，對方都已經這麼明確地示好……不過，那不代表他有理由接受。

 

　　沃肯垂下眼眸，遮掩住倒映出對方身影的雙眸，也拒絕去直視倒映著自己身影的對方的雙眸－－他面無表情地拿起了精心包裝過的巧克力，塞回了瑪爾瑟斯的手中，淡然說道：「抱歉。」

 

　　一瞬間空氣染上了異樣的氣息，穿著紅黑相間禮服的人並沒有從不屬於自己的空間離去，而是沉默地佇立在原地，任憑剛好響起的鐘聲迴盪在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舉辦過舞會的世界。他望著對方半垂的神眸，發現沒辦法視線沒辦法穿過也沒辦法掀開蒼白的眼簾，沒辦法再從那雙猶如寶石一樣冷漠卻溫柔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存在，於是他第一次感到一種也許叫做哀傷的情緒。

 

　　他第一次見到沃肯是在某個夜晚的屋頂上，瑪爾瑟斯喜歡星空－－但他從未見過星空。星幽界的天空一直是灰沉沉的，像是被什麼巨大的暗色絨布所覆蓋，又像是被顏色奇怪的墨筆粗糙地塗滿整個畫紙，濃郁且混濁，一點也不漂亮，但是他喜歡在夜晚仰望星空，他應該是喜歡的，雖然他對於星空是什麼模樣一點記憶也沒有，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那是美麗的夢境。

 

　　於是他一有時間就或坐或躺在大宅的最高點，那裡幾乎不會有其他人上去，雖然因此常常爬下來時發現全身都是灰塵，但是瑪爾瑟斯從沒有中斷過這樣不明所以的行為，大宅裡的戰士們或多或少性格都有些古怪，於是也沒有人去在意或制止過他。瑪爾瑟斯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他也沒有關於以往的記憶，只是追尋著能讓自己感到稍稍安心的時間。也許他的記憶比其他人更少一點，才會什麼都想不起來，除了自己的名字，他甚至連自己是誰也想不起來了。

 

　　有一天，一名穿著白袍的男子忽然出現。

 

　　他撢著全身的灰塵，帶著微微不耐煩的神情看向自己，而後神情有些錯愕，最後帶著淡然的表情開始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抱歉，打擾到你了？」

 

　　瑪爾瑟斯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當初對方的每一個神情變化，他甚至記得月亮微弱的光芒是如何傾灑在沃肯的頭髮、臉與肩膀上，輕柔地沾亮了他的身影，他也記得當時自己一語不發，也許是不知道說什麼，也許是不想說什麼，也許是害怕著說什麼，好像一點聲音就會讓對方的存在破碎那樣小心翼翼－－瑪爾瑟斯僅是搖頭。

 

　　他的目光一直追尋著沃肯的白色身影，也許是他無機質的雙眼所傳來的視線太過熾熱、太過黏著，沃肯開始有意無意地跟他攀談起來。

 

　　沃肯是上來修屋頂的，有地方破損了實驗室開始漏水，這實在是令人很頭疼的事情……沃肯是醫生也是人偶技師，一般出任務大小姐都會帶上他，無論是治療戰士或是修理人偶都能發揮「功用」……沃肯有著兩個女兒，但那並不是親生女兒，準確說來是製作的人偶……沃肯也什麼都想不起來，連自己是誰也想不起來。

 

　　不知不覺，習慣了每個夜晚都有對方的陪伴，習慣了與對方互相傾訴自己所剩不多的存在，習慣了即使沉默也感到安心的相處，習慣了習慣－－

 

　　直到那個綠髮的少女找回了最後一段記憶。

 

　　瑪爾瑟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連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也不清楚，在少女找回第四段記憶後沃肯就開始漸漸減少與他的來往，即使在大宅擦身而過，叫住對方也只是換來歉意一笑以及他永遠願意相信的藉口，無論那聽起來多麼荒唐。在少女找回最後一段記憶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沃肯。

 

　　「我喜歡你。」

 

　　對上沃肯有些錯愕地眼神，瑪爾瑟斯第一次扯出了連微笑都算不上的弧度，表情僵硬得如此滑稽，但他不在乎，事實上有誰會在乎？他只是蠕動著顫抖的雙唇喃喃著：「我等……不，我……我並不是想要……」

 

　　不想要什麼？想要什麼？

 

　　瑪爾瑟斯停止了話語，將手中被捏皺的巧克力盒放到了對方的桌上，甚至偷偷地壓在文件上，好像自己的禮物比那些繁瑣的白紙黑字還要更吸引對方目光似地……安慰著自己。

 

　　在瑪爾瑟斯離去很久、很久之後，沃肯轉過頭，沉默地拿起桌上的禮物扔進了垃圾筒，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也許是意識到聲音太過響亮，也許是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太過絕情，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內心似乎有什麼地方碎裂的聲音，沃肯疲憊地將雙手放在桌上，撐起身子，任憑珍貴的資料灑落一地，他甚至沒注意地踩過了那些東西，有些搖晃、有些狼狽地從垃圾桶裡拾起了破破爛爛的禮物盒。

 

　　他想，他只是餓了。

 

　　他不能接受瑪爾瑟斯的情感，他怎麼能接受？他怎麼能。

 

　　於是他撕開了烏黑的包裝紙，解開了血紅色的緞帶，他不斷喃喃自語，像是辯解，也像是說服自己－－

 

　　真的，他只是餓了。

 

　　哪怕人偶沒有可能會餓，就像人偶沒有可能擁有「心」那樣。

 

　　顫抖著手將漆黑的盒子打開，沃肯看見了裡面擺放著滿滿的心形巧克力，吃一個也沒關係吧？他哀傷地想著，想要伸手去拿取盒子裡的心，卻一個不慎把它打翻了－－裝著各種顏色的碎片從巧克力下飛奔而出，在空中劃了優美的弧度後墜落在地。

 

　　記憶、時間、生命、死亡……還有一張白得令人感到耀眼的紙條，沃肯深呼吸，他不該看，但是他想看－－他想看，於是他俯身，拾起紙條，就像拾起裝著心的黑盒子那般緩慢、沉重而且痛苦。

 

　　「沒有汝的記憶，我等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