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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劇(ひげき)

瑪爾瑟斯X艾利絲泰莉雅

作者:行空

 

 

 

 

 

    讓音樂響起來!把幕布拉起來!將蠟燭全都點亮!演員該上台了!噓、不要大聲喧嘩,有一場好戲就要開始了!

——某個人的開幕詞

 

 

 

    女人所吐之言十有八九是謊話,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即使如此,我依然會拯救您。”

    然而,“艾利絲泰莉雅”帶著笑意對我立下的這條誓言卻幾乎使我信以為真。她和她們都不一樣。在突然被告知了自己誕生的方式和意義之後她並沒有變得臉色煞白或歇斯底里,而是用她那深邃得仿佛早有預知的碧綠雙眼凝視著我,戴著不知是第幾十號偽造品的結婚戒指的右手緩緩抬起按在胸前,對我露出從容的微笑。

    “這是您賦予我的宿命。”

    她的甜言蜜語在剎那間差點融化了我的決心。

    “幸運的是,為了您,我樂於成為命運的奴隸。”

 

 

 

    用什麼來比喻古朗德利尼亞帝國的皇妃才最為準確呢?這是個令最為饒舌的宮廷小丑也頓時啞然失聲的問題,即使是才華橫溢的桂冠詩人也只能提著羽毛筆對空白的紙發出徒然的歎息。她那仿佛降落了無數星光的淡金色長髮,她那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她那雙總是包裹在蕾絲手套裡、只露出雪白手腕的纖纖小手,她那隨時隨地都仿佛在跳著華爾茲般的優雅步伐——多麼美麗,艾利絲泰莉雅!不知有多少人偶然看到她一眼之後便墜落到不幸的深淵,只因他一輩子就只有這一瞬間能將她的倩影烙印在眼睛裡。

    然而,這也並非必然。

    為什麼呢?宮廷裡睡得晚的女僕們都知道,她們的皇妃每到夜晚就會像妖精一樣悄然無聲地離開寢室,她們就只能偶爾瞥見深紅得近乎發黑的天鵝絨斗篷的一角從走廊的拐角處一閃而過。在葉子上都已經結滿了夜露的深夜,皇妃殿下一個人要到什麼地方去呢?宮廷裡守夜的士兵們都知道,他們的皇妃每到夜晚就會躲進月亮的陰影裡輕快地溜出皇宮的大門,然後登上等待已久的一架樸素至極的馬車。第一次遇見這情景的士兵都會盡忠職守地上前攔截,但每當皇妃扭過頭朝他們露出微笑,同時在嘴唇前豎起纖長的食指,接著輕輕點在士兵的唇上時,他們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不懂得說話了。

    皇妃深夜獨自出宮要去什麼地方,大家都心裡有數,卻又沒人能說得清楚。與皇妃關係親暱的男人實在太多了!就連宮廷裡那位喋喋不休、似乎無所不知的廚娘也數不清那到底有多少人:“多得就像書上的字一樣讓人頭昏眼花!”最糟糕的是,皇妃選擇對象的標準低得可怕,貴族和高官是自然毫無問題,可據說連麵包作坊的年輕繼承人也曾有幸和皇妃私下幽會過。

    而令人疑惑的是,所有被猜測和皇妃深夜見過面的男人們都絕口不提那一晚的事情。即使用開玩笑的語氣去試探,他們也守口如瓶,或沉默地轉開視線,或不自然地乾笑幾聲便試圖轉開話題。這種與其說不願聲張、更像是恥於提起一樣的態度,又為皇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沒有人讀得懂皇妃的心思,就如同沒有人能預測不死皇帝的行動。

    “——您到底想做什麼?”

    某個深夜,仿佛影子一般兀然出現在即將走出宮門的艾利絲泰莉雅面前的,是一名戴著面具的皇帝廟禁衛軍。

    “晚上好,但我現在不需要你的服務。從那裡消失吧,那你就等於做了一件好事。”

    艾利絲泰莉雅從容不迫地提出要求。但禁衛軍仿佛沒聽到。

    “皇帝不希望看到您繼續做出這樣的行為。”

    “是嗎?那真是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可陛下不願意看到我繼續做什麼呢?”

    “您應該非常清楚我等指的是什麼,殿下。”

    “那你也應該十分明白我想說什麼,黑色的信鴿。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回去你該報告的那個人面前吧。”

    “我等的任務是阻止您繼續犯錯。”

    “犯錯?”

    艾利絲泰莉雅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但他和她都知道這表情不過是裝模作樣。

    “陛下打算給我套上一個莫須有的不忠罪名嗎?我可至今都仍然是處女之身呀。不過身為帝國的皇妃卻能一直保住自己的貞潔,這或許是一項大罪也說不定。可讓我犯下這罪的又是誰呢?”

    “……”

    禁衛軍沉默了下來。見狀,艾利絲泰莉雅不由得輕輕笑了幾聲。她往前靠近禁衛軍,直到他面具上長長的喙差一點就能擦到她的額頭時才停下。她並沒有掀起斗篷兜帽的意思,藏在兜帽陰影裡的雙眼就像吸飽了月光般溫柔而魅惑。她伸出手,貼在禁衛軍的右胸上。

    “為什麼你的心臟都不會跳動呢?”

    “我等很清楚它正在盡忠職守地搏動著,殿下。”

    “它正在搏動,可它應該跳得更激烈一些。這樣一成不變的搏動有什麼意義呢?我的丈夫不是深愛著我的嗎?”

    “我等並非不死皇帝。”

    “是的,‘你們’並不是他,可‘你’就是他。”

    再次使禁衛軍啞口無言後,艾利絲泰莉雅喃喃自語:

    “你的心臟就像石頭一樣冷漠又頑固,我的心臟也就像對我憎恨至極一樣,亟不可待地想撞破我的胸口跳出去。可是你跳出去之後要怎麼辦?你渴求的容身之所根本就不存在。唉!你知道嗎,愚蠢的心臟?能容納你的地方就只有我這具可憐的身體啊。”

    語畢,艾利絲泰莉雅微微低頭,朝禁衛軍又貼近了一些。她的手依然按著他的胸口。

    “快投降吧。”

    他聽到她無比溫柔的呢喃,不禁渾身一顫。

    “——你渴求的難道不就是‘艾利絲泰莉雅’嗎?”

    聞言,禁衛軍立刻粗暴地推開少女。就像預料到一樣,她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呵呵地笑了起來。

    “回去吧,信鴿,你已經得到我的回答了。將它完完整整地轉告給我最親愛的丈夫,這就是你的新任務,好人。”

    艾利絲泰莉雅目不轉睛地看著抿緊嘴唇的禁衛軍,眼底泛起令人無法捉摸的光。

    “我知道你會將這任務完成得很好。”

 

 

 

    從那之後,皇帝廟的禁衛軍也再沒出現在她面前,仿佛他們從不存在於這世界上。皇妃也並沒有因為那一晚受到的警告就改變自己的生活,仍隨心所欲地挑選對象,夜深時就偷偷出宮去跟那個幸運兒幽會。

    直到那一晚,當她下了馬車卻發現那並不是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時,艾利絲泰莉雅吃了一驚。她環顧左右,只看到了籠罩在深沉夜色中的樹林和爽快地脫掉用以偽裝成馬車車夫的斗篷的皇帝廟禁衛軍,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打算用手直接把夜鶯從鳥籠中抓出來嗎?”

    “皇帝想見您。”

    禁衛軍並不去理會她那莫名其妙的問題。艾利絲泰莉雅也不在意。

    “原來如此。要將水仙花連根拔起再次丟進河裡的是陛下嗎?”

    她對著冰冷的皇帝廟自言自語。一模一樣的禁衛軍一個接一個從裡面湧出,徹底切斷了她的退路。不過,既然已經被拐帶回到這個地方,艾利絲泰莉雅也清楚自己再不可能違抗皇帝的意志。於是,她語氣輕快地向帶她來到這裡的那名禁衛軍問:

    “那麼,陛下在什麼地方呢?”

    “請隨我等來。”

    “我不相信你。告訴我陛下在哪裡,我會自己去找他的。”

    “我等受命將您帶到皇帝面前。”

    “是的,我知道,陛下一定是這麼對你們說的,‘把那個放蕩風流的皇妃帶到為她準備的墳墓前,叫那個不配成為艾利絲泰莉雅的女人永遠閉上她那可惡的雙眼吧’。我的墓碑上刻了陛下的薔薇花嗎,烏鴉?”

    “我等保證,您將平安到達皇帝面前。”

    “是嗎?哎呀,我差點忘了!或許我已經做到了也說不定。”

    艾利絲泰莉雅裝作突然醒悟般羞澀地一笑。她伸出手,讓禁衛軍輕輕握住前端,用滿含深意的口吻這麼對他說:

    “那就請你把我帶走吧,好人,無論什麼地方我都跟你去。”

    聞言,禁衛軍仍不發一語。

 

 

 

    想像一下吧,假如你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已被決定了直到死為止的人生,那麼,當你開始明白“自我”和“自由”這兩個詞的含義時,你會奮力逃出囚禁自己的牢籠嗎?大多數人都會回答“是的”。讓我們繼續想像,假如那段人生曾屬於自己以外的某一個人,而你被賦予的使命就是完完整整地繼承它、並毫無怨言地將自己變成那個人,你會毫不猶豫地丟棄這份使命嗎?幾乎所有人都會堅決地回答“是的”。這是人類的本性,瑪爾瑟斯十分清楚。

    可艾利絲泰莉雅說出口的,卻是“我依然會拯救您”。

    “——當時我相信了你。”

    瑪爾瑟斯走進房間時,艾利絲泰莉雅正俯視著透明棺材裡的屍體。聞聲她轉過頭來,神色自若,沒有絲毫受到心理衝擊的表現。明明她早已理解棺材裡的老婦人和她的關係,可她卻沒有產生任何動搖。明明她與他記憶中的艾利絲泰莉雅已無限相似,可當她真正成為一國之母時卻突然墮落成一個毫無品味的風流女人。這是為什麼?自從實驗性地把她誕生的秘密告訴她之後,瑪爾瑟斯就一直把握不住她的行動模式。這種無法確定的因數對他的計劃具有非常大的影響,他不得不親自去將它弄明白。

    “為什麼你要背叛我?”

    “您要知道,我並沒有背叛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拯救您,就像我當初說的一樣。”

    “不斷和別人睡覺就是你拯救我的方式?”

    “關於這一點,您應該很清楚。”

    瑪爾瑟斯並沒有向艾利絲泰莉雅走近。他停在一個令人尷尬的地方,隔著透明的棺材和艾利絲泰莉雅對視。她沒有移開視線,看也不看地從隨身的小包裡掏出了一把匕首,鬆握著展示在他面前。瑪爾瑟斯沒去看它。

    “是的,我知道。你就是用那把小刀對準自己的喉嚨,讓所有想對你出手的男人都成了一個笑話,僅僅一晚的空虛就足以讓他們後悔一輩子。那又怎麼樣?你去赴約本身就已經是對我的背叛。”

    “放寬點心胸吧,陛下,您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用這種冰冷的語氣責備我的背叛行為。”

    “你覺得我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吻我。”

    艾利絲泰莉雅簡短的一句話令瑪爾瑟斯的表情倏然變色。

    “什麼?”

    “您應該瘋狂地嫉妒那些可以在夜裡與我共處一室的男人們。您應該馬上抱住我、吻我,命令我再也不准遠離你,往我身上刻下只屬於您的標記,使我再也無法離開您。然後我就會向您發誓我將永遠陪伴在您左右,成為您的眼、您的心、您的靈魂,就如同您早已是我的命運、我整個世界一樣。”

    “這不是一個有教養的淑女該說的話。”

    “是的,可我不是一個優雅高貴的蕩婦嗎?但是我親愛的丈夫,您知道,這世界上女人只要保有貞潔,那她就不應因為風流這一罪名而受到懲罰。那麼,不奪取妻子的處女之身的丈夫是無罪的嗎?公正的法官,我倒要聽聽您的判決。”

    瑪爾瑟斯拉緊了眼角,沉默不語。而艾利絲泰莉雅也並不打算追問到底。她用手按住起伏得有些激烈的胸口,停頓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我原本希望嫉妒能使您的頭腦變得清醒一些,陛下。”

    隔著老死的艾利絲泰莉雅的屍體,年輕的艾利絲泰莉雅堅定地向瑪爾瑟斯吐露自己的想法:

    “嫉妒並不是什麼美德,但它能使一潭死水像岩漿一樣沸騰噴湧。我曾天真地認為這種方法只要是放在男人身上都能奏效,可我卻忘記了製作這種毒藥的重要材料。您並不愛我,因此您並不會產生哪怕是一絲的嫉妒。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能使您心生嫉妒的人就躺在這裡,可她已經再也無法睜開雙眼。”

    少女頓了頓。

    “您不願接受艾利絲泰莉雅的死亡。為什麼?”

    “帝國需要一名與它相配的皇妃,而那只會是艾利絲泰莉雅一人。”

    瑪爾瑟斯回答得很快。

    “您否定了其他合適人選出現的可能性。原因又是什麼?”

    “我不認為會出現比艾利絲泰莉雅更合適的人選。”

    “命運遠比人類所能想像的更奸詐狡猾。它會一把火燃盡不死鳥的生命,又會使牛奶從枯死的樹裡流出來。為什麼您不願意相信這種寬廣無邊的可能性?”

    “我不相信命運,就像我不相信這世界上的一切——”

    “——除了艾利絲泰莉雅以外的一切。”

    少女俐落地截下了瑪爾瑟斯的話,搶在他前面強硬地轉換了話題:

    “那您為什麼要創造我呢?”

    “在我的計劃裡,你將變成她。”

    “換句話說,我將成為她生命的延續,不是嗎?”

    瑪爾瑟斯微微皺了皺眉。他無法理解少女提出這個問題的真意;為了不陷入被動,他只能以沉默應對。而她卻仿佛瞭解一切般苦笑起來,歎了一口氣。

    “您還沒意識到嗎?這和復活艾利絲泰莉雅有什麼區別?”

    “不一樣!”

    他下意識地否定。可少女並不認同。

    “哪裡不一樣?您要我繼承她的樣貌、她的性格、她對您的愛,您要我成為她生命的延續,您要我成為這世界上的另一個她。如果我最後能如您所願變成她,那我和失憶了的艾利絲泰莉雅有什麼區別?”

    “你不是她!”

    “我不是她,沒錯,我們都終於弄清楚了這個問題。”

    “你是個失敗品!”

    “我並不這麼認為。如果我是個失敗品的話,您就絕對不會把我放到外面去。”

    瑪爾瑟斯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自己第幾次啞口無言了。而少女依然流利地繼續說著:

    “您深愛著艾利絲泰莉雅,所以您無法接受她的死亡。您非常理智,明白人死不能復生,於是您便籌劃將她複製出來,而那結果就是我的誕生。但我們剛剛弄清楚了一個問題,我並不是艾利絲泰莉雅;也就是說,我並不是您的妻子,您也不是我的丈夫。可您卻為了我在深夜出入其他男人的房間而將我定罪為不貞潔的背叛。在此,公正的法官,我希望得到您的判決。”

    “判決?”

    瑪爾瑟斯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少女點了點頭。

    “一個丈夫可以背著他的妻子、隨意在深夜拐走並非他的妻子的女人嗎?這難道不正是背叛嗎?”

    沉默奪去了這個冰冷房間裡的空氣,令瑪爾瑟斯一下呼吸不暢。他睜大雙眼看著神色凜然的少女,驀然感到心臟狠狠撞了一下胸膛。他不禁一陣錯愕,下意識地用力咬緊嘴唇,以免漏出什麼奇怪的聲音——但從少女這邊看來,皇帝一下繃緊了表情,仿佛對今晚強行將她帶到這裡來感到悔恨萬分的樣子。

    艾利絲泰莉雅不由得放鬆了表情。

    “您可以握住我的手,陛下。”

    她這麼說著,彎下腰,伸出空著的左手,越過充滿著死亡氣息的空間輕輕握住了瑪爾瑟斯微微發著抖的手。她的眼自下而上地凝視著他,目光裡滿溢著只傾注於他一人的愛意。

    “您並沒有背叛艾利絲泰莉雅;是的,您並沒有背叛任何人。您無須抱有任何罪惡感,我曾對您發誓我會拯救您,將您從為自己建造的絕望與痛苦的牢獄中解放出來。現在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不,您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了。”

    瑪爾瑟斯咬著嘴唇,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來,承認我就是艾利絲泰莉雅、你的愛人、你永恆的伴侶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月夜精靈的低語,又或是藏在薔薇花底下的妖精低聲念出的魔法咒語,溫柔得使他幾乎落淚。瑪爾瑟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得幾乎要將它捏碎;而這粗暴的對待正是她所渴求的。

    少女終於綻開了發自真心的快樂笑容。

    “陛下——”

 

    “我不承認你是艾利絲泰莉雅。”

 

    少女臉上的笑意結凍了。

    瑪爾瑟斯攥著她的手,直接將她扯了過來;少女猝不及防,狼狽地橫倒在透明的棺材上。她愕然地瞪著躺在距離自己不過一個手掌遠的老婦屍體,半秒後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瑪爾瑟斯正面迎上這陣慘叫,面不改色地奪過她另一隻手緊握著的匕首。少女猛地抬起頭,向他投去因驚惶而發狂的視線。

    “你要向這張臉揮下那把刀子嗎,我親愛的丈夫?你認為你可以嗎,陛下,你以為你真的能做到嗎?——你做不到!”

    聞言,瑪爾瑟斯的表情一僵;但這也是轉瞬間的事,他下一秒就已恢復了原本的面無表情。可在那之前,少女已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得就像是落水人竭盡全力捉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繩索。

    “可我能。”

    她歪著唇角一笑。

    在瑪爾瑟斯理解她吐出的這句話之前,“艾利絲泰莉雅”已經握著他的手,用那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喉嚨。

 

 

 

    少女整個人都在發抖。

    “……”

    她用雙手捂緊了嘴,牙齒上上下下地猛烈打著架,身體就像剛從冰水裡被撈起來一樣不可遏制地發著抖;儘管如此,她卻無法移開視線。她從門縫裡看到黑髮的青年將染血的匕首從年輕女性的脖子裡拔起,隨後便遠遠地丟開。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她從棺材上拖下來移到旁邊,然後拿出乾淨的布細細擦拭濺了血的棺材表面。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被遺忘在一邊的那具新鮮的屍體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一時好奇尾隨而來的少女這才明白自己到底做出了多麼愚蠢的決定。她後悔得簡直想立刻衝進去請求他賜予她名為死亡的解放;但她忍住了。她拼命地調整紊亂的呼吸,壓下幾乎要洩露出來的抽泣嗚咽聲,小心地不弄出任何動靜,謹慎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最終完全地藏進了陰影裡。

    就如同剛死去的少女一樣,仍然活著的少女徹底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她是這場戲劇唯一的秘密觀眾——

    並將成為下一場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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